文/张晓

阿里巴巴的调整还在继续，这次聚焦在本地生活业务上。

3月1日，阿里巴巴集团CEO吴泳铭发布内部信，宣布俞永福将于阿里本财年结束时（3月31日），卸任其在本地生活集团的管理职务。

阿里官方表示，卸任后，俞永福将转型阿里eWTP科技生态基金，以投资的方式进行更多国际化探索，同时为业务提供更多战略支持。

颇为微妙的一点是，2018年俞永福淡出阿里日常管理事务时，去向也是eWTP科技生态基金。这似乎也预示，俞永福再次退出一线管理，将再一次远离阿里权力中心。

俞永福，图/阿里巴巴集团官网

俞永福的卸任，并非是简单地执掌本地生活业务不力导致。如今高德地图的DAU稳定超过1亿，峰值一度达到2.8亿，阿里系只有淘宝App、支付宝App的DAU比它更高；饿了么2022年二季度首次实现了单位经济效益由负转正，并将这一态势保持至今。

换句话说，在俞永福任内，阿里巴巴本地生活服务领域中最核心的饿了么和高德地图，都表现稳定，至少没有变得更差。

如今俞永福离任，是阿里持续推进管理团队年轻化的一个延续动作。过去一年里，吴泳铭和阿里巴巴董事会主席蔡崇信均在全员信中提到了“年轻化”，称要全面启用在基层得到锻炼、崭露头角的年轻管理团队。

接下来，阿里本地生活领域中核心的“到家”板块饿了么、“到目的地”板块高德地图，将分别设立董事长和CEO——本地生活集团CTO吴泽明（花名范禹）将接任饿了么董事长，蜂鸟配送负责人韩鎏（花名昊宸）接任CEO；高德董事长由总裁刘振飞接任，COO郭宁则出任CEO。

其中，吴泽明和韩鎏，都是80后。吴泽明是阿里80后合伙人之一，韩鎏出生于1988年，是阿里85后总裁之一。

不过，新的接班团队要在如今的基础上，推动阿里本地生活业务迈入增长通道，难度很大。

纵观阿里本地生活业务过去的近十年，它投入了众多资源、经历了多次组织架构调整、更换了多位一把手，但至今依然乏善可陈，难于真正与美团抗衡。目前美团外卖的市场份额近70%，到店业务份额也在60%左右。

阿里在本地生活赛道的竞争对手也在越来越多，抖音、小红书、快手等等，都是不得不直面的竞争对手。

01

整合大师俞永福，阿里的“一块砖”

在阿里内部，俞永福以“强于整合、善于管理”而闻名。

这种能力决定了，从俞永福过往在阿里的履历来看，更多时间里，他都以“救火队长”的角色出现。

2014年6月，阿里收购UC一个月之后，俞永福就受命整合高德，在那之前，阿里对非电商业务的整合鲜少成功。

当时，俞永福从马云手里要来了很大权限，短期内不执行阿里的层级管理文化，一切以业务为导向。他还率领高德专门成立了百人项目小组，设定了业绩对赌，团队成员甚至因此放弃了三年的激励薪酬。

具体措施上，他砍掉了高德的O2O业务，而是聚焦到“地图导航”，后来百度因为O2O持续亏损，高德实现DAU反超。

同一时期里，俞永福还主导了对阿里移动业务的整合。

这两场关键整合后，俞永福成了阿里“外来干部”中晋升最快、权责最大的高管——加入阿里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俞永福陆续接管了高德、UC、阿里妈妈等多项业务，当时阿里所有的非电商业务都集中在俞永福手里。

仅仅一年半以后，俞永福又成了阿里上市后唯一一个新增的合伙人，也是唯一一个“外来”的合伙人。

再到2016年6月，阿里整合文娱相关业务，大文娱板块成立。10月份阿里巴巴文化娱乐集团正式启动筹建，业务组成方包括优酷土豆、UC、阿里影业、阿里音乐、阿里体育、阿里游戏、阿里文学、阿里数字娱乐事业部等等。

俞永福又一次担起了整合重任，成了大文娱的第一任总裁，他同时是阿里派到大文娱级别最高的高管。

2017年10月，俞永福在一次公开场合宣布，阿里大文娱完成第一阶段整合，初步形成了以大UC移动事业群、大优酷事业群、垂直业务事业群矩阵的“3+x”阵型。当时他还说道，阿里大文娱构架调整已经结束，接下来各业务线发展的同时，更强调集团整体业务的提升。

同月，俞永福在接受中国企业家杂志专访时还显得踌躇满志，大谈整合情况和未来规划，“阿里的战略一做就是10年”“我特别有信心”，他这样说道。

不过俞永福表完这次态短短一个月后，时任阿里巴巴集团CEO的张勇发布内部信，宣布成立eWTP投资工作小组，由俞永福担任组长。俞永福同时辞去了阿里大文娱董事长、大文娱及高德总裁，仅仅是出任高德董事长。

在这之后，俞永福逐渐远离阿里权力中心，淡出一线业务。2018-2021年，俞永福几乎不再出现在大众视野。

甚至俞永福在eWTP生态基金的工作也不十分顺利。

一位接近俞永福的消息人士曾告诉雷锋网，俞永福在管期间，eWTP生态基金因市场环境趋冷，以及偏早期成长期的投资策略问题，导致被投项目表现不佳，这一定程度上招致了集团部分人士的不满。

直到2021年，阿里将高德、飞猪、饿了么三家重组为本地生活板块，俞永福在沉寂三年后又一次站到了台前。他面临着跟过去相似的任务。

02

俞永福留下了怎样的一个阿里本地生活？

2021年7月，阿里对本地生活服务板块进行了一次调整：

阿里将基于LBS（基于位置的服务）的地图（高德）、酒旅（飞猪）、本地生活三个业务整合为生活服务板块，交给俞永福统筹。

又过了一个月后，俞永福又作为“救火队长”，接过了本地生活服务公司CEO的职务。当时，刚刚上任这一职位一个月的原同城零售事业群总裁李永和（花名老鼎）因“阿里女员工被侵犯”风波引咎辞职。

这一时期，阿里在本地生活业务上刚刚完成一轮姿态转换，从“攻”变为“守”——2020年中，阿里本地生活内部进行了一次系统反思，认为过去两年里耗费了大量的钱和资源，在交了一遍学费之后，不再把市场份额放在第一位。

在那之前，阿里在2018年10月将饿了么与口碑整合，正式成立了本地生活服务公司，当时王磊在饿了么全国代理商大会上提出，要在一年内和美团外卖至少平起平坐，“饿了么至少要占到50%的份额。”

为了达到这一目标，那几年阿里的扶持动作一直不断，不过最终仍然没能缓解饿了么的流量焦虑，反而是中国外卖市场三七分（美团占七成，饿了么占三成）的格局稳定了下来。

口碑也一直在走下坡路，更多的时间里，它都在对外赋能，帮助其他业务作战，但在自身的内容生态、商家生态建设上差强人意。

当时飞猪的情形也不乐观。安信证券的一份统计数据显示，2019年，飞猪的用户规模为3143万人，行业第一的携程是5512万人、行业第二的去哪儿是4614万人；2018年，携程和去哪儿网分别占据了36.60%和16.50%的市场份额，飞猪位列第三，市占率只有14.30%。

图/安信证券

事实上，当时在阿里内部，本地生活和飞猪甚至被视作是两个“烫手山芋”。

乃至一位接近阿里的人士当时曾对媒体表示，“老逍（张勇）想调整已有一年时间，但俞永福的意愿并不强。现在可能没办法，老逍一定要调。”另一位人士则称，俞永福的犹豫可以理解，“干这么多，可能并没有什么好处。”

一位熟悉俞永福的人士向晚点LatePost总结，过去三年里，俞永福对阿里本地生活的动作，偏重在调顺内部各种业务和组织机理，重塑经营视角，“这个业务身体调理好之后，放心让团队来接班管理就行。”

具体来看，俞永福对阿里本地生活业务的整合并不激进，重点突出一个“稳”字。

他进一步明确了本地生活是一场持久仗，重点在推动经营质量和健康度。

过去两年半的时间里，阿里本地生活领域业务进一步聚焦，其加速整合了本地生活内部饿了么、口碑、高德业务资源，聚焦在核心城市和商流物流超算平台的建设。

这同时伴随着业务精简和收缩。比如口碑的餐饮业务更加聚焦到一二线城市，其他的则被收缩，收缩思路是保留能够盈利的城市，其余城市由直营转为服务商模式；再比如创新业务饿了么企业版事业部也被摁下了暂停键。

这带来的结果是，饿了么在持续减亏，自2022年二季度首次实现单位经济效益由负转正以来，这一态势已经延续了六个赛季，也同时带动了阿里本地生活持续减亏。

图/国信证券

他进一步确定了阿里在本地生活上的战略阵型。

去年3月，高德宣布和阿里本地生活旗下的到店业务口碑正式合并，自此阿里旗下所有的本地生活到店业务将统一整合在高德地图的入口中。阿里以饿了么为到家核心、以高德为到目的地核心的本地生活战略阵型也自此稳定了下来。

按照当时的计划，这次合并后的一个季度里，高德和口碑两个团队将一起摸索如何融合，磨合期过后，再确定业务、组织架构的重点方向。

如今一年过去了，毫无疑问的是，高德和口碑融合后的构架调整早已完成，只是俞永福也又一次退了下来——跟几年前帮助阿里大文娱完成构架调整后后退，如出一辙。

这同时也意味着，从俞永福手中接过接力棒的少壮派，要担负起跟俞永福不同的阶段性使命：

过去俞永福稳住了局面，但接下来，他们要谋增长了。

03

阿里本地生活再迎来艰难一仗

2021年8月，俞永福出任阿里本地生活服务公司CEO后发表的第一封内部信中，定调本地生活是一场“不激烈但很残酷”的竞赛——不激烈，是因为选手数量不多，残酷则是因为没有一招致胜的方法，而是长周期数点数的拳击比赛。

现在来看，这个判断可能并不准确。

本地生活的战事早已再度升级为“很激烈也很残酷”，过去两年里，抖音成了本地生活领域最大的搅局者，快手、小红书等也相继下场，他们都是阿里本地生活的竞争对手。

本地生活赛道不断迎来新的玩家，图/开源证券

快手早在2019年开始涉足这一市场，去年开始加速。依托在商家端的“单城模式验证”以及用户侧的低价补贴策略，它去年三季度的本地生活日均GMV较一季度提升了近5倍，动销商家数环比增速保持在了150%以上。第四季度，快手本地生活GMV同比增长超过25倍，日均支付用户数同比增长了近40倍。

小红书去年5月开始招募到店餐饮商家及服务商，不久后推出了团购功能，打通了本地餐饮从内容种草到交易的闭环，用户可以直接在笔记右下角的商品笔记，购买团购套餐，到店消费。

抖音则更加激进。2021年时，抖音本地生活业务GMV还只有100亿元，但到了2022年，这个数字已经变成了770亿元。再到2023年，这一数字超过了2700亿元（按抖音官方公布的256%的同比增长计算）。

这也让美团加速进入了战备状态。

今年2月2日，美团进行了上市以来最大的一次战略调整，整合原来独立的到家、到店事业群和美团平台、基础研发平台，打包交给美团高级副总裁王莆中统一管理。

王莆中在美团内部被认为是外卖业务崛起的关键人物，凭借在外卖业务上的功绩，他2016年晋升为副总裁，2018年1月成为高级副总裁同时加入美团最高决策机构S-team，是其中最年轻的核心高管。

综合以上几点，不难发现，阿里本地生活接下来要想实现突围、迈向增长，难度只会越来越大。

据自媒体字母榜报道，吴泳铭此前曾表示，to B行业需要更老道的经验和深耕，to C行业则不同。换言之，在他看来，阿里to C的业务更适合年轻人上位，而to B业务，则更适合经验丰富的老人掌兵。

此次阿里本地生活的用人策略，大体也体现出了他这一“用人观”。

吴泽明和韩鎏都是80后，且都是从阿里体系内成长起来的高管。

吴泽明是技术出身，在阿里内部被评价为从“一线技术岗位成长起来的技术型高管”，本次履新饿了么董事长前，他是阿里集团CTO兼淘天集团CTO和本地生活集团CTO；韩鎏则被评价为“兼具远、中、进场电商丰富的商流和物流经验”，此次担任饿了么CEO之前，历任饿了么资深副总裁、即时零售业务负责人、蜂鸟即配副总裁。

吴泽明，图/阿里巴巴集团官网

相比之下，新任的高德董事长刘振飞和CEO郭宁都是70后，他们此前就是高德的业务一号位和二号位，已经在一线管理高德多年。

从另一个层面来看，这或许与饿了么与高德当下面临的境遇相关。

饿了么的确在减亏，但市场处境依然尴尬。去年12月底以来，饿了么连续被传出与抖音洽谈收购事宜的消息，直到今年1月底，俞永福在公司内网向全体员工明确辟谣，称“假的终归就只能是假的。”

在一个名为《班委三问》的贴子里，俞永福和11位饿了么核心管理层还回答了业务发展问题，强调饿了么正在效率提升的节奏上健康发展，但没有涉及到具体经营策略。不过据晚点LatePost报道，饿了么三年和五年维度的独立业务发展计划，已经接近制定完成。

相较之下，高德的境遇稍好一些，2023年它的日活提升到了1.5亿，基于地图新孵化的打车业务也做到了行业第二名。

换句话说，在这轮围绕本地生活核心业务的调整中，阿里希望通过启用更年轻的吴泽明和韩鎏给饿了么带来活力，探索新的增长可能，同时希望高德老人刘振飞和郭宁，继续留在熟悉的业务上，推动高德往前。

不过无论如何，对他们四人和阿里本地生活而言，接下来的局面可能会能加复杂，面临的挑战可能也比想象中更难。